離開了單刀獨斷、一針見血的外科之後,整個五年級的最後一站,我們到了最終的大魔王,內科。
在內科的日子與外科很是不同,在這兒必須要學到的,除了專業技術之外,還有獨自照顧病人的能力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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其中一件在內科必須完成的事情,就是訓練一位醫學生,能夠獨力隨時掌握手上病人的狀況,這樣的訓練,叫做"primary care",是醫學生獨立完成臨床事務的開始。
在一次與學長姐聊天的過程中,曾經聽到學長姐說,"在內科primary care的過程中,會是你念醫學系這麼久以來,第一次真正感受到,你是一位醫生"
於是在既期待又怕受傷害的心情之下,我接下了人生的第一個從入院照顧他到出院的病人~



72歲男性,因為突發性的發聲與吞嚥困難,在急診躺了兩天,今天送上來我們的病房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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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次見到王伯伯的時候,病房正在洗地打蠟,還特地請他與帶他來的阿姨移駕到醫護人員的用餐室會談,空氣裡瀰漫著便當的味道,以一個進行詢問病史和身體檢查的房間而言,可說潮得可以。

「伯伯,你這次來醫院是發生什麼事~?」用醫學生依然生澀的肢體開場,我開始進行病史詢問

「伊禮拜早上開始聲音就變成這樣了」旁邊照顧著伯伯的阿姨,約莫50歲左右,操著有點東南亞口音的台語,對我開始講解起伯伯的病史

星期日一早,因為天氣較涼,伯伯不想和往常一樣出門走路運動,於是待在家裡面休息,沒做什麼特別的事情。卻突然間發現,自己的聲音變了!!而且連講話的力氣也變小了!!在一陣慌亂之下,緊急來到醫院急診,做了一些檢查後,診斷為輕微的腦部中風。急診躺了兩天之後,醫師囑咐最好留院一周作觀察,於是送進來我們病房。

與伯伯和阿姨聊了一陣子之後,房間內的氣氛漸漸熱絡了起來,滿房間的便當味在嗅覺疲乏之下竟也漸漸不覺惱人。

「好喔那我們來做一下檢查喔~」身體檢查一向接在病史詢問之後,該聽的該敲的該摸的一項一項檢查慢慢做,剛進臨床的我,腦袋記得還算清楚,操作起來卻是生疏,就怕做錯或是漏了些什麼。臉部肌肉對稱、舌頭與懸壅垂沒有偏移、四肢力氣足夠,看來應無大礙,過了十幾分鐘,檢查完成了
「我們檢查就先到這裡告一段落,可以先回去休息,辛苦了,明天主治醫師會來查房,有什麼問題嗎?」我一邊收著聽診器一邊如是說
旁邊靜靜看著我完成全部檢查的阿姨轉了頭,依然以特殊口音的台語對伯伯說
「喔~你實在是好命,這麼年輕的醫師也來幫你看病,還檢查這麼仔細。」「醫師,謝謝喔!!!」隨後,伯伯和阿姨一起露出了感激的微笑

我竟然有幾秒鐘楞住了

這段話完全不在我預料中的反應之內,原本以為他們對我們這種看起來稚嫩的年輕醫學生根本不屑一顧,只想要趕快看到主治醫師大吐苦水,但是剛剛的笑容告訴我的卻完全不是這麼一回事。

「不會不會!!加油早點休息」回過神來的我聽到自己這麼說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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之後的每一天早上,身為primary care的我,該做的事情就是追蹤伯伯的身體狀況,確定中風的情形有沒有進步,跟老師與學姐討論追蹤和治療方向之後,記錄到病歷上。
「阿伯早!!!!現在覺得怎麼樣啊??」我一邊走近病床邊一邊問早安,這總是每天早上與他們相見的第一句話

有天為了確定出院後伯伯的家庭支持狀況以評估出院,查房時順便問了幾句家裡的狀況,三言兩句之後,也順便問到了旁邊這位照護者,也就是阿姨,的身分
操著一口有著東南亞腔調的台語的他,究竟是媳婦、外傭,還是何方神聖?

「順便請問一下,請問你是王先生的...?」我對阿姨這麼說
「恩...阿...是......」阿姨把眼神丟向一邊,似乎在思考些什麼,這個答案要說口,對他來說似乎有點緊張
「是他的朋友,朋友啦!!」他很快地作答

我突然發現,這之中似乎案情不太單純
回護理站查了病歷,發現"喪偶"兩個字清楚的記載在病歷上
那麼我想,這位每天在旁邊照顧他的阿姨,不論他原本的身分是誰,現在的他,大概就是這個世界上最關心,最愛伯伯的那一個人。


阿姨與伯伯的互動,除了照顧者與被照顧者之外,似乎更多了一份溫暖
「本來喝水會嗆到,我幫他買了一包吸管,用吸管了以後就都不會嗆到了」
「我都幫他盯吃藥,那個藥喔我們就是要按照醫師說的給他吃,不能自己亂吃我都有幫他注意!!」
「昨天下午有帶他去走一走啦,心情都不錯!!」
「醫生說會頭暈的是這顆紅色的,不是那顆啦!!醫生在說你都沒在聽咧!!」

伯伯的家人偶爾會來探視,與這位阿姨也是相處融洽,一切都順暢的進展著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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漸漸的,伯伯的病情好轉,說話不再不清楚,經過復健科的指導,喝水也不再會嗆到
很快一周過去,就到出院的時候了。

出院的那個早晨,我走進病房打招呼
「伯伯,出院手續都辦完了?有問題嗎?」
「沒有沒有!!這一個星期來感謝你啊醫生!!」現在聽到醫生這個字雖然還是略覺格格不入,進臨床到現在這一陣子,倒也是比較習慣了
「好!!那就這樣!!再見!!」我揮手這麼說
「賣說再見啦!!再見不是什麼好事!!」阿姨一邊笑一邊說

「你說的也對吼....那...」我思考了幾秒「這裡不歡迎你了,你快走!!賣溝返來!!!掰掰!!」我一邊大力揮手作勢趕人
「對對對!!賣溝返來!!」再見阿!!

於是這段情緣的最後一幕,是三個人相視而笑的溫馨畫面


伯伯、阿姨,謝謝你們讓我照顧,還有對我的包容,從這段經驗裡面我學到了很多很多
希望你們以後能夠繼續快樂幸福,永遠賣溝返來~:))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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